公元前180年深秋,长安陷入血雨腥风。太尉周勃持兵符入北军,高呼“拥吕袒右,拥刘袒左”,数万将士皆袒左肩,声震全城。
丞相陈平宫中指挥,朱虚侯刘章带兵入宫,一夜诛杀吕氏全族。
消息传至代国晋阳,27岁的代王刘恒正于王府沉思。
使者跪地颤声禀报:“长安诸臣请大王入京即位。”
刘恒是刘邦不起眼的儿子,母亲薄姬后宫地位低微,他因封地偏远常年被忽视。
这位“边缘人物”即将成为西汉第五位皇帝。
从代国藩王到“三代之后第一贤君”,他用23年创造传奇。
司马迁赞其“德至盛也”,班固称其仁君,司马光叹“后世鲜能及之”,连唐太宗也承认“不逮于汉文帝”。
01
刘恒的童年,是被命运刻意包裹在粗布外衣里的珍珠。
前203年那个深秋,成皋城的织室里飘着丝线的寒香,薄姬诞下这个男婴时,或许未曾想到,这个因母亲失宠而被遗忘在后宫角落的孩子,会成为大汉最耀眼的希望。
薄姬原是魏王豹的妾室,韩信破魏后,她与其他宫眷一同没入汉宫织室。
刘邦偶然瞥见她织布时垂首的侧影,一时兴起将其纳入后宫,却转身便抛诸脑后。
这份“遗忘”反倒成了护身符,当戚夫人在刘邦膝下争风吃醋时,薄姬带着刘恒在偏僻宫苑里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,吕后的怨毒目光从未在这对母子身上停留。
前196年,八岁的刘恒被封为代王,前往那个地图上标注着“苦寒”二字的封地。
从长安到代国的路途漫长而颠簸,车轮碾过黄土古道时,扬起的尘埃里似乎都裹着边塞的风霜。
代国治所晋阳城外,匈奴的马蹄声时常惊破夜空,城墙垛口的士兵总在寒夜里紧握着冰冷的戈矛。
在这里,刘恒没有皇子的娇纵可恃,代王府的账本永远写着“节用”二字,他穿的锦袍总是洗得发白,饭食里难见珍馐。
管事嬷嬷曾想为他添些精致点心,却被他摆手拦下:“城中百姓尚有冻馁,王府岂能奢靡?”
十七年边塞生涯,将少年磨成了沉稳的汉子。
匈奴骑兵南下劫掠时,他跟着老将登上城楼,看烽火连成一线,听斥候报来军情;
春耕时节,他亲自到田间察看墒情,与老农蹲在田埂上讨论农桑;
胡人部落与汉民因水源争执时,他不带一兵一卒走进帐篷,用一碗烈酒化解积怨。
有次匈奴小股部队袭扰边境,校尉请命追击,刘恒却指着地图上的河谷:“彼辈只为劫掠而来,穷追则必致报复,不如加固壁垒,让边民暂入城堡避祸。”
这般沉稳的判断,在他二十岁出头时便已显露锋芒。
刘邦驾崩那年,刘恒在代国为父亲守孝,素服未脱便听闻长安传来的噩耗。
吕后专权的消息像寒风穿过雁门,他看着案上来自长安的诏书,指尖在“赐代王锦缎百匹”的字样上停留许久。
当赵王刘如意被毒杀的消息传到晋阳,刘恒连夜命人加固王府防卫,却依旧按时遣使向长安进贡,贡品清单上永远是代国最普通的皮毛与谷物。
吕后曾派使者试探,想将富庶的赵国封给他,刘恒对着使者深深一揖:“代国虽僻,然臣已在此生根,愿为大汉镇守北疆,不敢奢求膏腴之地。”
使者回报后,吕后捻着佛珠的手指停顿片刻,终究放下了对这个“安分”侄子的杀心。
在那些风声鹤唳的夜晚,刘恒常独自登上城楼,望着长安方向的星空。
城楼下巡逻士兵的甲叶碰撞声,远处胡笳的呜咽声,都在告诉他:生存从来不是理所当然。他将《孙子兵法》的竹简翻得卷了边,却在扉页写下“止戈为武”四字;
他让史官记录代国每一次灾荒与丰收,在空白处批注“民为邦本”。
这十七年,边塞的风沙不仅吹糙了他的皮肤,更在他心里种下了务实与仁厚的种子。
02
吕后弥留之际,长安城的空气凝重如铅。
这位执掌朝政十五年的女强人躺在病榻上,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吕禄的手腕:
“北军切记握在手中,莫让他人有机可乘。”
吕禄与吕产跪在床前,看着姑妈眼中最后的狠厉,却未能领会这份嘱托的沉重。
吕后下葬那日,骊山的松柏在风中作响,周勃站在送葬队伍里,看似苍老的目光却锐利如鹰,扫过吕产腰间的相国印绶;
陈平则在府中摆弄着一枚玉符,那是他早年从项羽军中得来的旧物,此刻却在掌心沁出凉意。
诸吕的密谋在酒酣耳热时愈发露骨。
吕禄在府中宴请亲信,醉后拍着案几:“待扫清刘氏余孽,这未央宫的龙椅,未必不能姓吕。”这话传到周勃耳中时,他正与陈平在密室对弈。
陈平落下一枚黑子:“该收网了。”两人连夜拟定计划,派心腹联络齐王刘襄。
信使快马加鞭抵达临淄时,刘襄正在演武场练兵,展开密信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三日后,齐王檄文传遍天下,声言“吕贼乱政,吾将清君侧以安宗庙”,十万齐军即刻西向。
长安城内,吕产急得如热锅蚂蚁,召集吕禄商议对策。
吕禄主张亲自率军迎击,却被谋士劝阻:“齐军势大,不如固守长安,待其师老兵疲再击之。”就在吕氏兄弟犹豫不决时,周勃已通过纪通拿到了调兵符节。
那个深夜,纪通捧着皇帝符节穿过宫门,禁军见符节如见天子,无人敢拦。
周勃带着符节直入北军军营,站在校场上高声道:“为刘氏者袒左,为吕氏者袒右!”
全军将士齐刷刷露出左臂,甲胄在月光下泛着银光,吕禄留在营中的亲信瞬间被控制。
九月初九,长安城笼罩在薄雾中。
朱虚侯刘章带着一千精兵以“护驾”为名入宫,正遇吕产在殿外徘徊。
吕产见士兵甲胄鲜明,厉声喝问:“尔等擅闯宫闱,意欲何为?”
刘章不答,只挥了挥手,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前。
刀剑碰撞声惊飞了殿前的乌鸦,吕产仓皇逃窜,最终在郎中令府的厕所里被追上斩杀。
消息传出,周勃即刻下令搜捕诸吕,长安城的街巷里响起马蹄声,吕氏男女老幼无一幸免,血色染红了青石板路。
政变后的朝堂弥漫着诡异的平静。
大臣们聚在未央宫前殿,讨论新君人选时争论不休。
有人力挺齐王刘襄:“诛吕首功,当立齐王。”
话音未落,便有人反驳:“齐王母舅驷钧暴戾,若立齐王,恐再成吕氏之祸。”
争论声中,太仆夏侯婴轻抚胡须:“代王刘恒,高祖亲子,仁孝闻名,其母薄氏素性恭良,何不迎代王入京?”
这话如投石入湖,众人纷纷点头。陈平与周勃交换眼神,这个看似完美的人选,正是他们心中早已定下的目标。
03
代国收到长安信使带来的消息时,刘恒正在审阅边防守备图。
信使跪地呈上诏书,他展开竹简的手指顿了顿,目光在“请代王入继大统”几字上停留许久。帐内瞬间寂静,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。
郎中令张武上前一步:“长安刚经血乱,诸臣心思难测,此去恐有不测!”
中尉宋昌却摇头:“吕氏已灭,天下归心刘氏,大王乃高祖长子,继位名正言顺,何惧之有?”
刘恒没有立刻决断,他走到殿外,望着晋阳城外的星空。
十七年前来到这片土地时的情景历历在目,那些在烽火中学会的谨慎,让他不敢轻信天上掉下来的皇位。
他命人取来龟甲,亲自占卜问吉凶。灼烧的龟甲裂开纹路,太卜细看后高声道:“此乃大横之兆!卦辞云:大横庚庚,余为天王,夏启以光。”
即便如此,刘恒仍不放心,派舅舅薄昭前往长安探查。
薄昭抵达长安时,周勃亲自出城迎接。
密室中,周勃解开衣襟,露出背上的刀疤:“此乃当年随高祖征战所留,我等诛吕,只为刘氏江山,绝无二心!”
他带着薄昭查看北军军营,士兵们齐声高呼“万岁”,又引他见陈平与众大臣,众人皆言迎立代王之意至诚。
薄昭返回代国,跪在刘恒面前:“长安无诈,大王可放心前往。”
前180年九月,刘恒挑选了六匹最健壮的骏马,带着宋昌、张武等六人踏上前往长安的路途。车队行至高陵时,他命人暂停,派宋昌先去长安探路。
宋昌快马赶到渭桥,见丞相以下百官早已等候在桥头,神色恭敬。回报后,刘恒才继续前行。渭桥边,百官跪地迎驾,周勃捧着玉玺上前:“臣等恭请代王即皇帝位。”
刘恒翻身下马,扶起周勃:“此事当从长计议,先入官邸再议不迟。”
当晚,刘恒入住代王官邸,却难以安睡。
深夜,周勃独自求见,欲私下禀报政事,被宋昌拦住:“若为公事,可当众言说;若为私事,王者无私。”
周勃只得退回,心中暗叹这位新君看似温和,实则心思缜密。
几日后,在群臣再三恳请下,刘恒于未央宫前殿即位,是为汉文帝。
当他坐上龙椅的那一刻,殿外传来钟鼓齐鸣,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,却照不进他眼底深藏的忧虑。
04
汉文帝即位后的第一道诏书,便是赏赐诛吕功臣。
周勃被封为右丞相,食邑万户,赏金五千斤;陈平为左丞相,灌婴为太尉,其余有功之臣皆有封赏。
朝堂之上,汉文帝看着阶下群臣,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:“诸卿为国辛劳,当受此赏,但天下初定,当以民生为重,往后赏赐当量力而行。”
这话既安抚了功臣,又隐隐透出节俭治国的理念。
然而,朝堂之下的暗流从未停歇。
周勃自恃功高,每次退朝都大摇大摆,汉文帝却总是恭敬相送。
郎中袁盎进言:“丞相虽有功,然陛下礼敬过甚,恐失君臣之仪。”
汉文帝点头称是,次日朝会便神色庄重,周勃见状,逐渐收敛了骄纵之气。
一日,汉文帝问周勃:“天下一年断案多少?”
周勃答不上来;又问:“一年钱粮收支几何?”周勃依旧语塞,汗湿重衣。
汉文帝转而问陈平,陈平从容答道:“这些皆有主事官员,断案问廷尉,钱粮问治粟内史。”退朝后,周勃羞愧不已,对陈平叹道:“君之智,我远不及也。”
不久后,陈平托病请辞,上奏说:“诛吕安刘,周勃功大于臣,愿将右丞相之位让于周勃。”汉文帝欣然应允,任命周勃为右丞相,陈平为左丞相。
这看似简单的人事调整,实则暗藏深意——既让周勃身居高位,又借陈平的退让让其心生愧疚,更在两人之间形成微妙制衡。
朝堂之上,功臣集团的锐气渐渐收敛,汉文帝的皇权却在无形中日益稳固。
对待刘氏宗室,汉文帝更是恩威并施。
他下旨恢复齐王刘襄的城阳郡,加封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,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,又将被吕后夺爵的宗室子弟一一复封。
诏书传到齐国,刘襄捧着诏书感慨:“陛下果然不忘宗室之情。”
然而,当淮南王刘长擅自诛杀辟阳侯审食其时,汉文帝虽念及手足之情未加严惩,却下诏斥责其“擅杀大臣,目无国法”,命其返回封国闭门思过。
这一赏一罚之间,宗室诸王既感受到皇恩浩荡,也不敢轻易逾越规矩。
为稳固边疆,汉文帝派使者携带重礼前往匈奴,重申和亲之约。
匈奴单于见汉使态度诚恳,放回了先前掳掠的边民,双方暂时罢兵。
在代国旧部的建议下,他下令加固北方长城,迁徙内地百姓前往边地屯田,又在边境设立互市,让汉匈百姓以物易物。
雁门关外,昔日的烽火台旁渐渐有了炊烟,胡商牵着骆驼来到互市,用皮毛换取中原的丝绸与粮食,边境的孩童开始在阳光下追逐嬉戏。
就在汉文帝以为朝政渐入正轨时,一封来自济北的密信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……
05
就在汉文帝以为朝政渐入正轨时,一封来自济北的密信打破了平静。
信使跪在殿中,双手捧着染了尘土的竹简,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:“启禀陛下,济北王刘兴居已在封国起兵,声称要‘清君侧’,眼下军队已逼近荥阳。”
汉文帝捏着竹简的手指微微收紧,殿内烛火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。
他想起不久前加封刘兴居为济北王时,对方接诏时脸上的感激神色,那时的跪拜与如今的起兵,不过短短数月。
侍立在旁的陈平上前一步:“陛下,刘兴居在诛吕时确有功劳,但此次起兵毫无征兆,定是受人蛊惑。”
汉文帝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将密信放在案上,缓缓走到地图前,指尖落在济北与长安之间的要道上。
三日后,汉文帝下旨命柴武为大将军,率十万大军前往平叛。
出征前,他亲自到军营送行,看着将士们整齐的队列,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:
“济北王一时糊涂,朕不忍多加责罚。你们到了前线,若叛军有悔悟之意,可放他们一条生路,莫要多造杀戮。”
将士们齐声应诺,盔甲碰撞声在营中回荡。
大军出发后,汉文帝每日都在殿中等待战报。
当柴武的信使传来“叛军主力已被击溃,刘兴居自杀身亡”的消息时,他沉默了许久,最终下旨:“济北王一族,除首恶外,其余人等皆免罪,迁往长安安置。”
大臣们有人进言:“刘兴居谋反,按律当株连九族,陛下如此处置,恐难立威。”汉文帝摇头:“他虽是叛逆,但也是刘氏宗亲,朕不能让天下人说朕容不下宗族。”
平定济北叛乱后的第二年,右丞相周勃称病请辞。
汉文帝知道周勃是因之前朝堂上的窘迫心结未解,便顺水推舟准了他的请求,任命陈平为唯一的丞相。
不久后陈平病逝,汉文帝又召周勃回朝任丞相,可仅仅过了一年,他便在朝会上说:
“丞相是国家重臣,理应辅佐朕治理天下,但如今列侯都住在长安,封地却在外地,既不方便治理封邑,又耗费朝廷粮饷。”
随后下旨让列侯回到自己的封地,周勃作为丞相,被第一个点名离京。有人说这是汉文帝刻意打压功臣,他却在诏书中写道:
“列侯归封,既能安抚地方,又能节省开支,此乃利国利民之举。”
06
在处理朝政的日子里,汉文帝始终记得代国时期的经历。
他下令减少宫廷开支,自己穿的龙袍都是用粗帛缝制,宫殿里的帷帐从不刺绣花纹。
有一次,负责宫廷事务的官员上奏,请求修建一座露台,核算下来需要百金。
汉文帝听后直接拒绝:“百金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的家产,朕住着先帝留下的宫殿已经足够,何必再建新的露台?”
这话传到宫外,百姓们都私下称赞皇帝节俭。
为了让百姓能安心生产,汉文帝下旨减轻赋税。
即位之初,他将田租从十五税一减为三十税一,后来又下令十二年免收田租。
他还废除了连坐法,规定罪犯只追究本人罪责,不牵连家人。
有大臣反对:“连坐之法能震慑百姓,若废除,恐犯法者增多。”
汉文帝回应:“治理天下,当以教化为主,刑罚为辅。百姓犯法,多是因生活所迫,若能让他们衣食无忧,谁愿冒险犯法?”
关中地区发生旱灾时,汉文帝亲自到田间察看灾情。
看到干裂的土地和枯萎的禾苗,他当即下旨开放皇家园林,让百姓进去耕种采摘,又下令各地官府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。
回宫后,他还下了一道罪己诏,写道:“朕德行不足,致使上天降灾,百姓受苦,这都是朕的过错。自今日起,朕减损膳食,罢免宫中多余的宫女,以谢天罪。”
对待边境问题,汉文帝始终保持着谨慎。
匈奴单于违背和亲约定,派兵南下劫掠时,他派灌婴率军迎击,将匈奴赶出境后便下令撤军,不主动追击。大臣们建议趁机北伐,彻底消除边患,汉文帝却说:
“连年征战,百姓早已疲惫,只要匈奴不主动来犯,朕不愿再动刀兵。”
他还在边境设立驿站,方便传递军情,又鼓励边民开垦荒地,规定凡到边境屯田的百姓,朝廷供给种子和农具,免除三年赋税。
公元前177年,淮南王刘长入朝。
这位由吕后抚养长大的皇子,自恃与汉文帝关系亲近,在长安城内骄横无礼,甚至亲手打死了辟阳侯审食其。
汉文帝念及手足之情,没有治他的死罪,只是将他贬到蜀地。
刘长在途中绝食而死,消息传来,汉文帝十分痛心,下旨将刘长的四个儿子都封为列侯,又在宫中为刘长设灵堂,亲自祭奠。
有人说汉文帝对宗室太过宽容,他却回应:“兄弟相残,是朕最不愿见的事,若能以宽容换得宗族和睦,朕心甘情愿。”
07
公元前167年,齐国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,按律当处以肉刑。
他的女儿缇萦上书汉文帝,请求入宫为奴,替父亲赎罪,并说:“肉刑一旦施加,人就无法复原,即使想改过自新也来不及了。”
汉文帝看后深受触动,当即下旨废除黥、劓、刖等肉刑,改为笞刑和徒刑。
他在诏书中写道:“朕听说上古时期,君主以德教化百姓,百姓很少犯法。”
“如今有肉刑存在,百姓仍有犯法的,这说明朕的教化不够,是朕的过错。从今往后,废除肉刑,让罪犯有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”
在朝堂上,汉文帝总是耐心听取大臣的意见。
郎中袁盎曾多次直言进谏,有时甚至当众反驳汉文帝的决定。
有一次,袁盎在朝堂上指出后宫干政的隐患,言辞十分尖锐,汉文帝不仅没有生气,反而赏赐他五十金,说:“朕就是需要你这样敢说真话的大臣。”
他还下令在宫殿门口设立“进善旌”和“诽谤木”,让百姓可以随时提意见,官员若阻止百姓进言,以罪论处。
为了节省民力,汉文帝严格控制土木工程。
除了必要的水利设施修缮,他从不轻易征发徭役。
有一年,黄河在酸枣决口,淹没了大片农田,他下令调集民夫堵塞决口,却亲自到工地查看,规定民夫每人每天的口粮不得少于二升,还让官府为生病的民夫医治。
决口堵住后,他没有修建纪念石碑,只是下旨将受灾地区的赋税减免一年。
公元前158年,匈奴再次大规模南下,逼近长安。
汉文帝任命周亚夫为将军,驻军细柳;刘礼为将军,驻军霸上;
徐厉为将军,驻军棘门,防备匈奴。
他亲自到军营慰问,在霸上和棘门军营,将士们都列队迎接,车马可以直接驶入。
可到了细柳军营,士兵们都身披铠甲,手持兵器,说:“军中只听将军令,不听天子诏。”直到周亚夫下令开门,汉文帝的车马才得以进入,而且军中规定车马不得疾驰。
慰问结束后,汉文帝对身边的人说:“这才是真正的军队,周亚夫是难得的将才。”匈奴退军后,他提拔周亚夫为中尉,负责京城的防卫。
08
汉文帝在位期间,始终保持着对百姓的体恤。
他规定每年春耕时节,自己都要到田间象征性地耕种,皇后则到桑园采桑,以此鼓励农桑。遇到灾年,他会下令减少宫廷用度,把节省下来的粮食用于赈灾。
有大臣统计,汉文帝在位二十三年间,宫廷的宫殿、园林没有增加一处,宫中的嫔妃、太监数量也始终保持在最低限度。
公元前157年,汉文帝病重。
弥留之际,他召来太子刘启和大臣们,留下遗诏:
“朕听说生死是自然规律,不必太过悲伤。朕死后,丧礼要从简,不要禁止百姓结婚、祭祀、饮酒、吃肉。”
“宫中戴孝的宫女,丧期过后就可以嫁人。霸陵的修建,不要用金银铜锡装饰,只用瓦器即可,不要扰动百姓的坟墓。”
同年六月,汉文帝在未央宫去世,享年四十六岁。
太子刘启即位,是为汉景帝。百姓们得知汉文帝去世的消息,自发在街道上祭奠,许多老人和孩子都哭了,说:“这样好的皇帝,再也遇不到了。”
后来的史学家在记载汉文帝的事迹时,翻遍了宫廷档案和地方史册,竟找不到一件他滥用职权、奢靡浪费或滥杀无辜的记录。
他在位期间,国家粮食储备逐年增加,百姓生活日渐富足,边境基本安定,刑罚用得越来越少,天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写道:“孝文帝从代来,即位二十三年,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,有不便,辄弛以利民。”
班固在《汉书》中也称赞他:“专务以德化民,是以海内殷富,兴于礼义。”
千百年来,无数帝王被后人评价功过,唯有汉文帝,几乎得到了所有史学家的一致赞誉。
他没有显赫的战功,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,却用二十三年的勤勉与仁厚,让百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,为大汉王朝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正如后世评价所说:“三代以下,称贤主者,汉文帝、宋仁宗与我明之孝宗皇帝。”
而汉文帝,更是被公认为其中最无可挑剔的一位,真正做到了在位二十三年,史学家也找不出他的缺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