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末的张家界暑气正浓，武陵源的山风吹得政府大院里的五星红旗猎猎作响。吴俞萍特意换了双软底布鞋，踩在武警中队训练场的水泥地上几乎没声儿。"这群娃儿练得可真带劲！"她望着操场上晒得黝黑的年轻面孔，不由想起去年抗洪时战士们扛沙袋的背影，那会儿他们肩膀都磨出血了也没人吭声。
队部会议室里飘着金银花茶的味儿，吴俞萍接过武警战士递来的搪瓷缸，指尖碰到对方虎口的老茧。"您这手比我们女同志还粗糙呢。"她这话把在座官兵逗得直乐。中队长王建军搓着手解释，最近在搞索道救援演练，光攀岩绳就磨断好几根。吴俞萍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，指着远处的天子山："去年有游客被困在那片悬崖，要不是你们架云梯..."
消防大队车库前停着辆改装过的红色战车，车头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。大队长李强说这车刚参加完隧道事故救援回来，话还没说完，警报突然响了。吴俞萍眼看着三分钟内所有消防员完成集结，有个小伙子边跑边往嘴里塞了半个馒头。"慢点吃别噎着！"她喊这一嗓子，反倒让队伍跑得更快了。宣传干事小张举着相机追出去老远，回来直喘："吴书记您刚才那声吆喝，比我们搞战前动员还管用。"
人武部荣誉室里，转业干部老周正给新兵讲1983年剿匪的故事。吴俞萍站在后排悄悄抹了下眼角，那年她父亲也在剿匪部队，回家总念叨"当兵的人骨头里都刻着忠诚"。现在墙上泛黄的老照片里，有个侧影特别像父亲年轻时的模样。
邓正汉的西瓜摊支在军属大院门口，见到慰问组过来，老汉麻利地切开个沙瓤瓜。"甜不？这可是按您当年教的法子种的！"他朝人武部政委挤眼睛。二十年前边境雷场排险，这个湖南兵王为救战友丢了半条腿，如今走路还带响。吴俞萍蹲下来看他的义肢，弹簧片磨得锃亮。"老班长，您这腿比我高跟鞋还时髦。"满街筒子顿时笑开锅，卖冰棍的婆婆差点把推车绊翻。
朱朝进家的八仙桌上摆着三等功勋章当杯垫，转业三十年的老连长至今保持叠豆腐块的癖好。吴俞萍发现他阳台花盆里种的全是连队当年在猫耳洞种的野菜，老头咧嘴一笑："这玩意儿治胃病比吗丁啉好使。"社区主任想帮他把破沙发换新的，老爷子急得直跺脚："可不行！1987年慰问演出，文工团那个谁...就唱《十五的月亮》那个，还坐过这沙发呢！"
回程车上飘起细雨，吴俞萍忽然让司机拐去烈士陵园。在刻着23个姓名的花岗岩碑前，她掏出兜里皱巴巴的名单逐行核对——那是去年防汛牺牲的预备役官兵。雨滴在"张建国1978-2022"那行字上溅开水花，陪同的民政局长刚要撑伞，却见她把伞骨轻轻推向隔壁无名烈士墓："先紧着他们吧，这些老兄弟...等了更久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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