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孩子盯着面前绿得发慌的浓稠酱汁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。服务员正用银壶往餐盘里浇这玩意儿，黏糊糊的液体在鳕鱼块上蜿蜒爬行，活像科幻片里的外星生物。他偷偷瞥了眼价目表——就这三指宽的鱼肉标价488元，够在校门口吃八十份加肠加蛋的炒粉了。
穿燕尾服的服务生又端来个巴掌大的瓷盘，上面躺着片薄如蝉翼的火腿，周围用酱料画了朵抽象派玫瑰。"这是伊比利亚五年火腿。"服务生中英文混杂的介绍让母子俩面面相觑。孩子叉起火腿时手都在抖，生怕这金贵玩意儿掉地上——毕竟这一片抵得上他半个月零花钱。
隔壁桌西装革履的商务客正用银勺敲击甜品杯，叮叮当当活像在演奏打击乐。孩子盯着自己面前那坨泡沫状物体，奶油堆里埋着两颗疑似鱼子酱的黑点，挖一勺下去泡沫就塌了半边，活像被戳破的肥皂泡。母亲小声问他味道如何，他憋出句"挺特别的"，实际心里在咆哮：这不就是打发的奶油掺酱油吗！
最绝的是那道号称"分子料理"的甜点，液氮烟雾缭绕中浮现出颗樱桃大小的冰淇淋。厨师长亲自推着餐车来表演，镊子夹着可食用金箔往冰淇淋上贴的时候，孩子盯着厨师手腕上晃悠的劳力士直发愣。等含化那口价值188元的冰淇淋，他忽然特别想念校门口三轮车上三块钱的东北大板，那才叫一个实在。
上主菜时孩子差点哭出来。号称澳洲和牛的肉块躺在直径三十厘米的盘子里，周围洒着疑似黑胡椒的颗粒。他数了数，总共九粒。母亲把牛肉让给他吃，刀叉切下去那刻终于破防——三分熟的肉芯还泛着血丝，嚼在嘴里跟橡皮糖似的。孩子突然理解为什么电视剧里总裁都有胃病了，天天吃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，铁打的胃也扛不住啊。
结账时服务员递上镶金边的账单，3388元的数字烫得人眼睛疼。走出餐厅那刻，孩子拽着母亲直奔巷子口的牛肉面摊。捧着海碗呼噜噜吸面条时，他腮帮子鼓得像仓鼠："妈，下回咱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，还是这碗十五块钱的面得劲！"老板娘听得直乐，又给他加了勺辣子。
后来这孩子成了朋友圈里的反矫情达人。同学炫耀法餐体验时，他就甩出那张著名的"绿酱鳕鱼"照片："知道这盘够买多少包辣条不？"有回历史课讲到"朱门酒肉臭"，他居然条件反射想起那碟只有三片的西班牙火腿，惹得全班哄堂大笑。母亲现在逢人就调侃："我家少爷可是见过世面的——花三千多块钱买明白个道理，啥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路边摊的锅气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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