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: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 —— 少年奇才的崛起
1. "稷契匡虞夏,伊吕翼商周"—— 神童出世
刘宋孝建年间的建康城,朱雀航畔的琅琊王氏府邸里,气氛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。四岁的王俭攥着叔父王僧虔的衣角,看着灵堂里父亲王僧绰的牌位,小脸上没有寻常孩童的哭闹,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三年前父亲因废立之事被宋文帝赐死,偌大的家族重担一下压到了旁支的王僧虔身上,这位后来的书法大家对着侄儿,时常叹气 —— 这孩子眼里的光太亮,在这杀臣如割草的年代,未必是好事。
那日府中宴请宾客,酒过三巡有人提议让孩童们作诗助兴,权当取乐。轮到王俭时,众人本没抱指望,却见他踮着脚抓过纸笔,歪歪扭扭写下 “稷契匡虞夏,伊吕翼商周” 十个字。满座瞬间寂静,连掉根筷子都听得见。要知道,稷契是尧舜时的贤臣,伊吕是商周的开国元勋,一个四岁娃娃张口就是辅佐帝王的志向,简直是把 “我要当宰相” 刻在了脸上。
王僧虔端着酒杯的手都抖了,连忙打圆场:“小儿胡言乱语,诸位莫怪。” 心里却翻江倒海 —— 琅琊王氏自东晋以来便是 “王与马,共天下” 的顶级豪门,可到了刘宋,皇帝对世家又拉又打,这份荣耀早成了烫手山芋。王俭这神童的名声传出去,是福是祸,谁也说不准。而被众人盯着的王俭,只是默默把纸笔推到一边,眼神落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,仿佛已经看懂了乱世中家族的宿命。
2. "袭爵豫宁侯,流涕呜咽"—— 继承与觉醒
元徽二年的册封仪式上,十二岁的王俭穿着不合身的侯爵礼服,跪在太极殿的金砖上听宣。当内侍尖细的声音念出 “袭封豫宁侯” 时,他忽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,那哭声不是孩童撒娇的呜咽,而是透着彻骨的悲伤与沉重,连殿上的宋后废帝都愣了愣。
百官私下议论纷纷,这孩子倒是重情义,可谁都清楚,王俭哭的何止是父亲。当年王僧绰为保宋文帝而死,如今他继承的爵位,既是家族荣光,更是皇帝对王氏的试探。仪式结束后,丹阳尹袁粲特意拉住他的手,这位以刚正闻名的 “市长” 摸着他的头叹道:“你父亲若在,见你这般,必感欣慰。” 王俭抹掉眼泪,规规矩矩行礼,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—— 他知道,这位袁大人是官场前辈,更是日后能倚仗的人。
没过两年,更惊人的消息传遍建康:宋明帝要把阳羡公主许配给他,还封了驸马都尉。这可是顶级的政治联姻,多少世家子弟挤破头都得不到。婚礼上的王俭依旧沉稳,对着前来道贺的宾客应对得体,可没人知道,他夜里对着公主陪嫁的铜镜,一遍遍告诉自己:驸马的身份是护身符,更是枷锁,在这皇帝换得比走马灯还快的刘宋,不谨慎迟早要掉脑袋。那时的他已经看透,朝堂上的风,早就往不对劲的方向刮了。
3. "总校虚实,类物隶之"—— 初入文坛与政坛
刚当上秘书郎那阵子,王俭每天都泡在秘阁里,差点被堆积如山的书籍埋了。这官职说好听是 “国家图书馆管理员”,实则就是个整理旧书的小吏,可王俭却干得热火朝天。他发现馆里的书乱七八糟,有的缺页少章,有的同书异名,甚至还有汉朝的竹简堆在角落里发霉。
“这样可不行。” 他当即给皇帝上了道表,请求全面校勘国家藏书。宋后废帝正忙着玩乐,随手就准了,谁也没把这当回事。可王俭却动了真格,每天带着几个老书吏核对版本、修补残卷,连吃饭都在书堆里。没过两年,他居然编出了《元徽四部书目》,把几万卷书分了经、史、子、集四类,查书再也不用像大海捞针。
这还不够,他又盯上了刘歆的《七略》,觉得那分类太老套,索性自己动手编《七志》。四十卷的大书,从天文地理到诗赋文章,无所不包,连当时刚传入的佛经都单独列了类。编书的日子里,他结识了何宪、王摛这些爱读书的才子,几人经常在秘阁里争论典故,有时候吵到半夜还不肯走。旁人笑他们书呆子,王俭却明白,这些人将来都是能撑起南朝文坛的骨干 —— 而他,要做那个领路人。此时的他,在政坛上还不起眼,可在文坛,已经悄悄站稳了脚跟。
第二卷:风云际会,龙虎相逢 —— 投效萧道成
1. "俭察太祖雄异,先于领府衣裾"—— 慧眼识英主
泰始七年的建康城,政治空气比寒冬还冷。宋明帝杀了一批大臣,又扶持了一堆自己人,朝堂上人人自危。时任秘书丞的王俭,却在一次官员聚会中,盯上了那个名叫萧道成的中领军。
那时的萧道成还只是个 “军区司令”,不算最顶尖的权贵,可王俭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—— 这人身材魁梧,说话时声音不大却句句有力,面对旁人的阿谀奉承,脸上没半点得意,反而总在观察四周,那股沉敛的气场,绝不是池中之物。散场时,王俭特意绕到萧道成面前,递上自己的名帖,恭敬地说:“大人治军严明,学识过人,晚辈久仰。”
这一下可把周围人惊着了,琅琊王氏的公子,主动贴一个武将?萧道成也愣了愣,接过名帖看了看,见上面写着 “豫宁侯王俭”,忽然笑了 —— 他早听说过这神童的名声。后来王俭又借着讨论典籍的由头,几次去萧道成的领军府拜访,每次都能说出些独到的见解,从历史兴衰聊到当前政局,句句说到萧道成心坎里。
旁人都说王俭疯了,萧道成只是个外姓武将,万一站错队要掉脑袋的。可王俭心里跟明镜似的:刘宋皇室自相残杀,气数已尽,萧道成这样的人,才是未来的希望。终于有一天,萧道成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小王,以后你就来我府里当长史吧。” 王俭立刻跪地行礼,他知道,自己这步险棋,走对了。从此萧道成对他 “恩礼隆密”,大小事都跟他商量,把他当成了最贴心的智囊。
2. "天应民顺,庶无楚、汉之事"—— 佐命建奇功
升明三年的建康,已经是萧道成的天下了。可怎么从 “权臣” 变成 “皇帝”,成了最大的难题。搞不好就是王莽那样的乱臣贼子,遗臭万年。这时候,王俭站了出来,成了禅代大戏的总策划。
“大人,禅让要讲规矩,得让百官主动劝进,让太后下旨,这样才名正言顺。” 王俭给萧道成列了个清单,从祭天的礼仪到诏策的措辞,样样都想得周全。他先是拉着老臣褚渊一起串联百官,褚渊负责写禅诏文,那文章写得天花乱坠,把萧道成夸成了救民于水火的圣人;而王俭则忙着跑前跑后,安排仪式流程,协调各方势力,连御座的摆放位置都亲自核对。
有次萧道成看着皇宫里的青溪,忽然叹气:“这天下改朝换代,怕是免不了像楚汉相争那样流血啊。” 王俭立刻接上话:“大人放心,如今民心都向着您,太后也下诏禅位,这是天应民顺的事,哪用得着打仗?” 这话说到了萧道成的心坎里,他盯着王俭看了半天,心里越发肯定:这小子,真是个奇才。
禅代那天,王俭穿着朝服站在百官前列,看着萧道成从宋顺帝手里接过玉玺,脸上没什么表情,心里却波澜起伏。他知道,自己亲手结束了一个王朝,又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。褚渊的文章写得再好,也只是笔杆子;真正把这台大戏唱圆满的,是他王俭。而那句 “庶无楚、汉之事”,不仅是安慰萧道成,更是他对自己操盘能力的自信。
3. "南昌县公,食邑二千户"—— 开国功臣的荣光
南齐建元元年的封赏大典上,二十八岁的王俭站在最前面,听着齐高帝萧道成念出他的名字:“封南昌县公,食邑二千户,迁右仆射,领吏部。” 话音刚落,百官一片哗然 —— 右仆射就是副宰相,吏部管着官员任免,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,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,居然爬到了这么高的位置!
王俭跪地谢恩,起身时,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有羡慕,有嫉妒,还有敬畏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朝靴,忽然想起十二岁袭爵时的场景,那时的他还在为家族命运担忧,如今却成了开国功臣,这变化快得像一场梦。
开国之初的朝堂倒是热闹,萧道成想干一番大事业,每天都召集大臣议事。王俭作为 “最年轻高管”,每次都能提出切实的建议,比如精简官员、减轻赋税,萧道成大多都采纳了。有次散朝后,萧道成特意留他说话,笑着说:“当年你主动来找我,我就知道你不一般,果然没看错人。” 王俭连忙拱手:“都是陛下雄才大略,臣只是尽微薄之力。”
他心里清楚,年少得志是荣耀,更是风险。吏部是个烫手山芋,管着官员的 “乌纱帽”,难免得罪人;右仆射的位置更是处在风口浪尖,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。所以每次回家,他都要把当天的政务在脑子里过一遍,生怕出一点错。看着府里赏赐的金银珠宝,他没半点兴奋,反而更加谨慎 —— 这泼天的荣光,得牢牢守住才行。
第三卷:规摹矩制,礼乐重光 —— 制度奠基者
1. "一切制度,皆出王俭"—— 制定齐朝典章
南齐刚建立那会儿,简直是一团乱麻。刘宋留下的制度要么过时,要么混乱,连祭祀用的礼仪都没个统一标准。萧道成对着满朝文武叹气:“这国家不能没有规矩啊。” 话音刚落,王俭就站了出来:“陛下,臣愿牵头制定典章制度。”
从此王俭成了南齐的 “制度总设计师”,每天埋在故纸堆里,从《周礼》到《汉仪》,翻遍了秘阁的藏书。他先是重新制定了祭祀礼仪,规定了不同祭祀用的牲畜、礼器和乐舞,连皇帝上香的步骤都写得明明白白。接着又规范了官制,明确了各个官职的职责和俸禄,避免了以前 “一人多职”“权责不清” 的混乱局面。
最有意思的是宣阳门的事。萧道成觉得皇宫的宣阳门太旧,想拆了重建,还打算用紫极殿的旧材料。王俭听说后,立刻进宫劝阻:“陛下,紫极殿是刘宋的皇宫正殿,用它的材料建宣阳门,不吉利不说,还显得咱们南齐没新气象。” 萧道成愣了愣,反问: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 王俭早有准备,拿出早已画好的图纸:“臣已经设计了新样式,用新料建造,既气派又符合礼制。” 萧道成看着图纸,又看看王俭,忍不住笑了:“你这小子,考虑得比我还周全。”
就这样,大到国家祭祀,小到官员上朝的站位,南齐的一切制度几乎都出自王俭之手。百官都说:“有王仆射在,咱们办事都有谱了。” 而王俭自己却没闲着,他知道,制度是国家的根基,只有根基稳了,南齐才能长治久安。
2. "维岳降神,生甫及申"—— 帝王的盛赞
建元二年的一个雪天,萧道成把王俭召进宫中,两人围着炭火盆聊天。萧道成拿起一本王俭编的《礼论》,翻了几页叹道:“这书编得好啊,把历代礼仪都说透了。有你在,我真是省了不少心。” 顿了顿,又加了一句:“天为我生俭也!”
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,“天为我生某某” 那是极高的评价,相当于说王俭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。王俭连忙起身谢恩,心里却很平静 —— 他知道,自己的才华能被皇帝认可,是最大的幸运。
那段时间,君臣俩经常这样私下聊天。有时候聊政务,王俭总能提出独到的见解;有时候聊学问,王俭对经史子集的熟悉程度,连萧道成都佩服。有次萧道成问他:“朕听说你每天都要读几卷书,不累吗?” 王俭笑着回答:“读书就像吃饭,一天不读就觉得饿。而且多读书,才能更好地为陛下办事啊。”
最热闹的是那次曲宴群臣。萧道成兴致大发,让大臣们各展才艺。褚渊弹起了琵琶,那声音婉转悠扬;王僧虔弹着古琴,一派雅士风范;沈文季放开嗓子唱歌,引得众人叫好;张敬儿更是跳起了武舞,虎虎生风。轮到王俭时,他却跪下,高声朗诵起司马相如的《封禅书》。那庄重的语气,配上文章里的宏大意境,瞬间让喧闹的宴席安静下来。萧道成听得连连点头,等他念完,大声赞道:“这才是真风雅!” 众人也跟着附和,王俭只是淡淡一笑 —— 在他心里,文人的风雅,从来不是弹琴唱歌那么简单。
第四卷:文翰纷披,士林领袖 —— 一代文宗
1. "江左风流宰相,惟有谢安"—— 王俭的自我期许
永明元年,王俭兼任了国子祭酒和太子少傅,成了 “国立大学校长” 兼 “太子老师”。这下他可算找到了施展文化抱负的舞台,一上任就改革国学,增加了儒学课程,还亲自给学生们讲课。每次上课,国子监的讲堂都挤得满满当当,连一些官员都跑来蹭课。
他常对学生们说:“儒学是治国之本,你们不仅要读书,还要学怎么做人、怎么做事。” 为了让更多人有书读,他干脆在自己家里开了个学士馆,把家里的藏书都搬了过去,还添了不少秘阁里的珍本,让才学之士免费借阅。一时间,王俭的府邸成了建康的文化中心,每天都有文人墨客来来往往,讨论学问,交流诗文。
任昉和钟嵘就是在这时被他发现的。任昉年轻有为,写文章下笔成章;钟嵘对诗歌有独到的见解。王俭见了两人,当即拍板:“以后你们就来学士馆帮忙,有什么想法尽管说。” 后来任昉成了 “竟陵八友” 之一,钟嵘写出了《诗品》,都没忘了王俭的提拔之恩。
有次和朋友聊天,有人问他最佩服谁,王俭毫不犹豫地说:“江左风流宰相,惟有谢安。” 谢安是东晋名相,既能治国安邦,又引领文坛风气,这正是王俭的目标。他知道,谢安的风流不是表面的潇洒,而是内心的格局。所以他一边当宰相处理政务,一边引领文坛风气,努力活成谢安那样的人。而当时的建康文坛,也确实在他的带领下,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。
2. "隶事自此始也"—— 引领富博文风
王俭最喜欢干的事,就是召集一群文人搞 “典故知识竞赛”,也就是后来所说的 “隶事”。有次他在学士馆设下宴席,让何宪、王摛等人比赛 “隶事”,规则是说出一个典故,还要说出出自哪本书、哪一卷,说得最多最准的赢。
比赛一开始就热闹起来。何宪抢先开口,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典故,从《左传》到《史记》,说得头头是道,众人都忍不住叫好。何宪得意地看着众人,以为自己稳赢了。可就在这时,王摛慢悠悠地站了起来,他刚从外面回来,错过了前面的比赛,可一开口就压过了何宪。他不仅说出了典故的出处,还能引申出相关的其他典故,甚至纠正了何宪几个小小的错误。
众人都看呆了,王俭也笑着拍手:“大力负之而趋!” 意思是王摛就像力气大的人背着东西跑,一下子就超过了别人。这场比赛后,“隶事” 成了建康文人最爱的游戏,连皇帝都偶尔参与进来。
渐渐地,南齐的文章也开始变得 “富博” 起来,文人写文章都喜欢引用典故,显得学识渊博。有人说这是 “掉书袋”,可王俭不这么认为:“用典故能让文章更有深度,更有韵味,这是学问的体现。” 在他的引领下,“富博文风” 成了齐梁文坛的主流,而 “隶事” 也成了衡量文人学识的重要标准。王俭看着这一切,心里很是欣慰 —— 他不仅要当政治上的领袖,还要当文化上的引领者。
第五卷:高处不胜寒 —— 权臣的孤寂与心境
1. "虽居宰辅,家无遗财"—— 清廉与自律
作为南齐的宰相,王俭的日子过得却像个普通文人。他的府邸不算豪华,跟那些世家大族的豪宅比起来,简直不值一提。车马都是旧的,衣服也总是那几件,洗得都快发白了。有次上朝,同僚见他穿的朝服袖口都磨破了,忍不住问:“王仆射,您怎么不做件新衣服?” 王俭笑着回答:“衣服能穿就行,不用那么讲究。”
他没有声色嗜欲,不喜欢听歌跳舞,也不喜欢收藏珍宝。皇帝赏赐给他的金银珠宝,他要么分给家里的老仆,要么捐给学士馆买书。有人劝他:“您身居高位,该为家里留点财产。” 王俭却摇摇头:“财产是身外之物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。有学问,有能为国家做事的机会,就够了。”
其实王俭心里清楚,在这个位置上,太贪图钱财只会惹祸上身。刘宋有多少大臣因为贪腐被抄家灭族,他看得太多了。而且他真正在意的,不是钱财,而是学问和名声。每天处理完政务,他就泡在书房里读书、写书,那种沉浸在知识里的快乐,是再多钱财也换不来的。
有次他生病,同僚来看他,见他家里除了书就是简单的家具,都很感慨。王俭躺在床上,还在跟他们讨论《七志》的修订,丝毫没提自己的病情。在他看来,清廉自律不仅是保护自己,更是守住内心的底线。只有心里干净,做事才能坦荡,才能对得起皇帝的信任,对得起自己的初心。
2. "固请解选"—— 反复的请辞
永明四年,王俭突然给齐武帝萧赜上了道奏表,请求解除吏部的职务。萧赜看着奏表,很是不解,召来王俭问:“你把吏部管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辞职?” 王俭跪下回答:“陛下,臣觉得自己不擅长品裁官员的好坏,再干下去怕耽误了国家大事。”
这话谁都不信,王俭在吏部这些年,选拔了不少有才能的官员,怎么会 “不擅长”?其实王俭有自己的苦衷。吏部管着官员任免,每天都有人托关系、走后门,拒绝了得罪人,答应了又违背原则。而且齐武帝刚登基不久,对权臣多少有些忌惮,自己手握人事大权,难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。
第一次请辞,萧赜没同意,还安慰了他几句。可过了没多久,王俭又上了一道奏表,理由还是一样。萧赜这下明白了,王俭是在避嫌。他想了想,还是没同意,只是把吏部的一些琐事分给了其他官员。
可王俭还是不罢休,前前后后一共请辞了五次。最后一次,他在奏表里写道:“臣并非觉得文案工作难,只是在人事考核上实在不擅长,还请陛下成全。” 萧赜看着奏表,叹了口气,终于同意了,让他专任右仆射。
有人说王俭是厌倦了官场,有人说他是以退为进。只有王俭自己知道,这是他的自保之道。在高位上待得越久,越要懂得收敛锋芒。解除吏部职务,既能远离人事纷争,又能让皇帝放心,何乐而不为?只是每次想起自己选拔官员的日子,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—— 那毕竟是能为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岗位啊。
第六卷:林深不知处 —— 故乡与他乡
1. "树高千丈,落叶归根"—— 难解的乡愁
王俭一辈子都在建康生活,可他心里,总装着那个从未真正回去过的故乡 —— 琅琊临沂。每次整理祖谱,看到 “琅琊王氏” 这四个字,他就会想起祖父说过的话:“咱们的根在临沂,那里有王家的祖坟,有百年的老宅。”
有次学士馆来了个临沂的文人,王俭拉着他问了半天故乡的情况:“临沂的老槐树还在吗?沂水河的水还清吗?” 文人一一回答,王俭听得入了神,仿佛自己已经站在了故乡的土地上。等文人走了,他拿出一张破旧的地图,在上面寻找临沂的位置,手指摩挲着地图,久久没有移开。
他的书桌上,总放着一本《琅琊王氏家传》,没事就翻一翻。里面记载着祖先们的事迹,从王导辅佐晋元帝建立东晋,到王羲之以书法闻名天下,每一个故事都让他热血沸腾。他常对儿子说:“咱们是琅琊王氏的后人,不能给祖先丢脸。”
有一年秋天,建康下起了秋雨,王俭看着窗外飘落的落叶,突然叹了口气:“树高千丈,落叶归根,可我这叶子,什么时候能飘回故乡啊?” 其实他知道,自己身为宰相,根本不可能离开建康,回到临沂只是个奢望。可那份乡愁,就像一根无形的线,时时刻刻牵着他的心。有时候夜里做梦,他会梦见自己回到了临沂,在老宅的院子里玩耍,在沂水河边读书,醒来后却只有满室的寂静。这份难解的乡愁,成了他心底最柔软的牵挂。
2. "图谱志" 与 "文翰志"—— 学术的永恒追求
王俭这辈子最骄傲的学术成就,就是他编的《七志》。这部书突破了刘歆《七略》“收书不收图” 的旧例,特意新增了《图谱志》。他觉得,地图、器物图这些东西比文字更直观,能让人更好地理解历史和文化。比如记载古代的礼器,光靠文字描述很难想象是什么样子,配上图纸就一目了然了。
为了编《图谱志》,王俭跑遍了建康的各个官府,收集了大量的地图和图纸,甚至还亲自画了一些简单的示意图。有次他得到一张前朝的《天下图》,高兴得半夜睡不着觉,连夜对着地图核对史书上的记载,纠正了好几处错误。
更了不起的是,他还特立了 “文翰志”,专门收录诗赋、文章等文学作品。在这之前,文学作品都被归在 “诸子” 或 “诗赋” 类里,没有专门的分类。王俭觉得,文学作品是一个时代精神的体现,应该有自己的位置。“文翰志” 的设立,为后来的 “集部” 打下了基础,影响了中国几千年的图书分类体系。
他编《七志》的时候,正是南齐政局最稳定的时候,可他心里清楚,政局再稳定也有变化的一天,只有学问是永恒的。在变幻莫测的政坛上,编书成了他寻求秩序和永恒的方式。每当他埋在书堆里,整理典籍、编纂书目时,就会忘记官场的烦恼和压力,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。这部《七志》,就像他的孩子一样,凝聚了他所有的学术心血。
第七卷:天不假年 —— 文宪公的落幕
1. "忽焉逝世,心灵震恸"—— 齐武帝的哀悼
永明七年的夏天,建康城异常炎热。王俭突然得了急病,高烧不退,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。齐武帝萧赜听说后,立刻派太医去诊治,还亲自跑到王俭府里探望。
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俭,萧赜心里一阵难受。他拉着王俭的手,轻声说:“王仆射,你可得好好养病,朝廷离不开你啊。” 王俭勉强睁开眼睛,看着萧赜,想说什么却没力气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萧赜坐在床边,陪了他很久,直到天黑才回宫。
可谁也没想到,没过几天,就传来了王俭去世的消息,年仅三十八岁。萧赜正在朝堂上议事,听到消息后,当场就愣了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过神,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:“王俭怎么就这么走了?太突然了,太突然了……” 说着说着,竟然失声痛哭起来。
百官也都很悲痛,纷纷上奏请求为王俭举行隆重的葬礼。萧赜下旨,追赠王俭为太尉,谥号 “文宪”,这是极高的荣誉。出殡那天,萧赜亲自送葬,看着灵柩缓缓前行,他又想起了王俭辅佐自己父子建立南齐、制定典章的往事,忍不住再次落泪:“王俭不在了,以后谁还能帮朕处理这么多事啊?” 那种 “心灵震恸”,是失去心腹大臣的真切悲痛。
2. "风流宰相" 的遗产
王俭虽然只活了三十八岁,却给南齐留下了丰厚的遗产。政治上,他辅佐萧道成建立南齐,制定了一套完善的典章制度,为南齐的稳定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后来齐武帝能开创 “永明之治”,离不开王俭早年的铺垫。
文化上,他更是影响深远。他编的《七志》和《元徽四部书目》,奠定了中国古代目录学的基础,特别是《图谱志》和 “文翰志” 的设立,更是开创性的贡献。他引领的 “富博文风”,影响了齐梁乃至整个南朝的文坛,培养了任昉、钟嵘等一大批文学人才。他开办的学士馆,成了南朝文化传播的重要场所,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到知识。
可惜的是,他的文集六十卷后来散佚了,只留下一些零散的篇章。直到明朝,张溥才把这些零散的篇章辑录起来,编成了《王文宪集》。这就像王俭的一生,虽然短暂,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。
有人说,王俭是 “江左最后一位风流宰相”,像谢安一样,既能在政坛上叱咤风云,又能在文坛上引领潮流。他去世后,南齐的文坛渐渐没了往日的活力,政坛也开始出现动荡。人们想起王俭,总会感叹:如果他能活得再久一点,南齐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?
“江左风流宰相,惟有谢安”,王俭当年的自我期许,终究还是实现了。他虽然走了,但他的故事,他的成就,却永远留在了历史的长河里,让后人不断回味、感慨。